梅妃正在自彈自唱,悲不自已……
貼身侍女嫣紅端著一杯開水過來道:“娘娘,喝口水吧……“
梅妃接過杯子,飲了一口,慘然問嫣紅道:“妹妹,你可記得皇上有多久冇到我宮中來?”
嫣紅道:“有一月之久了,您想皇上了吧?”
“唉,想他又有什麼用呢,想不到皇上忍心冷落於我……罷了,好在我從小習詩詞,可以聊以自怡,打發寂寞。”
嫣紅道:“娘娘,跟隨您這麼久,連奴婢也對詩頗感興趣了。昨日,奴婢替您收拾書桌,見到您寫的幾首《紅雨》,我就奇怪,雨怎麼是紅的呢?”
“傻丫頭,雨自然是冇有紅的,這裡紅雨即是落花,也就是落紅。”
“原來如此,可否讓我再仔細瞧瞧?”
梅妃微笑道:“諾,在這兒,你看吧!”
嫣紅展開詩箋,認真看了起來:
後園佳樹美無倫, 百朵胭脂醉了人。
霞蔚雲蒸開爛漫, 輕顰淺笑弄嬌嗔。
風流伴我春三月, 薄命憐她淚兩痕。
無奈年年東逐水, 妝成紅雨落紛紛!
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
香消玉碎可憐紅, 到地猶呈半麵容。
紅雨三春來眼底, 韶光九十去無蹤。
蠻腰舞斷繽紛謝, 國色難留轉瞬空。
多少風流雲散去, 落花長恨水長東!
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
一番楚雨一番風, 過眼繁華轉瞬空。
韻事纏綿何了了, 園林蕭瑟太匆匆。
離枝猶抱三春夢, 落地誰教半病容。
鏡裡胭脂狼藉甚, 看來都是可憐紅!
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
陌上繽紛鋪錦繡,階前疏密點胭脂。
顰煙顰雨飄零日,花謝花飛魂斷時。
桃李有情風雨折,海棠無語淚痕滋。
牡丹芍藥半遮麵,似怨東君少護持!
嫣紅看罷道:“娘娘您又在悲花感月,如此下去,愁壞了身子,叫奴婢以後怎麼向老夫人交代。當年我們離開家鄉進宮時,老夫人一再叮囑我要照看好小姐您。”
梅妃微笑道:“妹妹你多慮了,隻是我生性善病攻愁,因春感情,遇秋成恨。這些隻當舞文弄墨消遣,無礙乎身子。其實,自入宮以來,深蒙皇恩,我已知足。可是現在,唉,不知皇上何故冷落我。對了,嫣紅,你可曉得皇上這些天為何不到我宮中來?”
“奴婢哪裡知曉呢,除非去問高力士,便知底細。”
“好妹妹,你就快去把高力士召來,待我問他。”
嫣紅受命來到興慶宮,未遇。嫣紅又尋至南宮,恰見高力士一臉疲憊,坐在廊下小睡。嫣紅隨手扯了一根小草,躡手躡腳地走到高力士身旁,用小草輕輕塞向高力士鼻孔中去。高力士陡然驚醒,見是梅妃的貼身侍女嫣紅,問道:“嫣紅,你不在梅娘娘身邊侍候,來這裡做甚?”
嫣紅道:“我家娘娘召你。”
“我在此侍候皇上,梅娘娘召我何事?”
“我家娘娘有話問你呢。”
高力士便隨嫣紅來到梅妃宮中,叩頭見過。梅妃問詢道:“聖上近一個月來為何不進我宮中?”
“啊呸,聖上在南宮中新納了壽王的楊妃,寵幸無比,娘娘難道冇聽說麼?”
“我哪裡曉得呢!”梅妃道,不禁雙淚交流:“那楊妃長得如何呀?”
“哎呀,生得那是骨肉勻稱,肌態豐豔,年輕美貌。”
梅妃臉色有些淒然。
高力士見了說道:“娘娘你何須自卑,你有你的蘭質蕙心,天然韻致。依我看來,你們兩個可說是平分秋色不是?”
“唉,還說什麼平分秋色,皇上分明喜新厭舊,有意冷落我了,我該如何是好……”
高力士道:“我看皇上忘不了你的,想當年我出使江南,搜訪美女,輾轉到閩中莆田縣,發現你姿色出眾,連忙選你入宮,皇上一見驚遇嫦娥下凡,你還記得麼?”
梅妃道:“高公公提以前的事做什麼呢,豈不更讓人感傷麼?你且回去吧,我自有道理。”
高力士於是退出。梅妃走到妝台,對著菱花寶鏡歎道:“天啊!我江采蘋才貌雙全,如今雖說年齡大了些,但姿色尚存,何至今日失寵,皇上嗬,你不該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!”說罷,淚如雨下。
嫣紅一旁勸道:“娘娘且莫難過,依奴婢之見,娘娘莫若打扮一番,步到南宮去,看皇爺怎樣說!”
梅妃於是收住清淚,強打精神,重施脂粉,再整花鈿。即隨了三五個宮女,向南宮款款步去。
梅妃等行到南宮,見玄宗獨立花蔭。梅妃上前朝見,玄宗道:“有甚好風將愛卿吹來?”
梅妃慘然一笑:“陛下寵幸楊妃,賤妾一來賀喜,二來見新人哩!”
玄宗不得已道:“愛卿既不嫌棄,著她來參見你就是。”即召楊妃出來。梅妃一見新人,果然風流無比……
楊妃向梅妃欠身道:“姐姐萬福!”
梅妃強使笑顏:“姐姐這廂還禮!”
玄宗見二位妃子相互問好,甚喜,即命排宴。席間梅妃偷把楊妃打量,隻見她:肌凝白雪,臉襯朝霞,酥胸軟腰,風流秀曼,光彩照人,不禁自生妝殘鏡暗之悲;楊妃也暗將梅妃端詳,但見她:修短適中,瘦不露骨,眉如遠山壓黛,腰似楊柳怯風,淺笑輕顰嬌無奈,一身豐韻出自然。隻怕天子難忘情於她,楊妃心有慼慼焉!兩位妃子的表情玄宗並未察覺,酒過三巡,笑道,“梅妃有謝女之才,不妨來一首詩如何?”
梅妃正想給楊妃來個下馬威,一吐胸中塊壘,故欣然領命。玄宗於是命左右取筆墨過來。梅妃提筆即書:
五律
流光彈指過, 又到暮春時。
夜夜枕邊淚, 朝朝袖底詩。
清愁偷打發, 幽怨訴誰知?
扶病瑤台上, 憑欄不自持!
七律
蕉窗底下卸殘妝, 鏡案支離心幾傷。
孤夜難熬愁夜永, 佳春易逝惜春長。
斷腸詩稿紅千點, 狼藉花容淚兩行。
況乃深宮空對月, 風吹此恨到昭陽!
梅妃寫完,呈與玄宗,小聲嬌嗔道:“陛下喜得新人,可知賤妾長門倚望之苦麼?”
玄宗無言以對,展箋而閱,頓生一絲對梅妃的憐憫與歉意,又想,妃嬪之間的爭風吃醋那是難免的,此詩章斷不能給楊妃看,便連忙收起置於袖中,邊說道:“朕醉了,改日再細讀它。”
不料楊妃伸出一隻手向玄宗嬌滴滴索取道:“陛下,為何不給臣妾看看,姐姐寫的詩,妹妹當然要拜讀拜讀一下哦。”
此正中梅妃心意,因小聲對皇上說道:“陛下,妹妹要看就讓她看吧,怕她做甚?”
玄宗隻好從袖中取出詩箋,遞與楊妃,一邊說:“看便看,但不要傷和氣。”
楊妃讀罷,麵有不悅之色,心想:“分明是與我爭寵!看來這梅妃以後是難以對付的呀。”
梅妃在心裡也狠狠說道:“楊妃呀楊妃,你何故一進宮就獨占恩寵!”
兩位妃子顏色有些不和起來。高力士看在眼裡,急在心中,靈機一動!——那高力士究竟如何解圍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