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瓊林宴後,景康帝給新科進士們撥了建造牌坊的款項,每人四十兩,這筆銀子是讓眾進士們在家鄉建進士牌坊的。
想到不久之後,將有一座記載著自己容耀的牌坊,要在自己家鄉豎起,大家心裡自是說不出的激動。
又過了兩日,景康帝在端門正式授狀元林遠秋為翰林院六品修撰,並賜朝冠、朝服,以及腰帶和朝靴等物。
至於其他進士,則每人紋銀六兩,讓他們自行籌辦官服這些。
本以為在朝考之前不會再有旁的事,自己隻要安心等著翰林院批了假期,然後回小高山村即可。
哪知才過了一日,林遠秋突然收到了唐大人的邀請帖,讓他後日去府中品華章,品華章即是品詩作賦之意。
唐大人是禮部右侍郎,也是林遠秋他們此次會試的內簾官,擔著同考官一職。
禮部設左、右侍郎各一人,秦遇是禮部左侍郎,掌宮廷禮儀和禮節方麵的事務,如舉行典禮、接待外賓等。而唐進則是右侍郎,主管製作官服印信等事務。
林遠秋有些納悶,好好的突然邀自己過府做啥,他可不信什麼品詩作賦的話。
想到老師與唐大人同處禮部,或許能知曉其中緣由,於是林遠秋特地去了一趟秦府。
秦遇倒是冇想到唐進會這般執著,竟直接找上了遠秋。
在自己學生麵前,秦遇也冇啥不能說的,何況這本就事關遠秋。
想到這裡,秦遇便把先前對方有意幫著說親的事給講了,並直接說了當時自己為何會拒絕的理由。
林遠秋自然不想牽扯到亂七八糟的派係鬥爭中去,像這種選邊站的事,他一個小嘍嘍,啥時候被人填了坑都不知道。
把厲害關係告知林遠秋後,秦遇並未多說其他,都已是進入官場的人,這些事情應該讓他自己拿主意解決纔是,他這個當老師的總不好乾涉太多。
林遠秋還真冇什麼主意,再說這種事情除了應下就是拒絕,其他彎彎繞繞的說法,別說自己不想說,就是說了人家也肯定不會相信,還有,唐大人是老師的禮部同僚,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,自己若要拒絕,肯定得想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,可別讓老師平白豎敵。
說來自己的親事也的確該提上日程了,想到前幾日自己考慮過的事情,回到家後,林遠秋很快去找了正在後花園菜地拔草的林三柱。
這些地原就準備用來種菜的,三月的時候,老張頭就挖出幾塊種下了不少菜籽下去,這會兒茄子,黃瓜,還有豇豆這些,已經有花苞結著了。
聽到兒子的話後,林三柱說是驚呆當場都不為過,怕是自己聽錯,林三柱忙又問了一遍,“狗子,你是說讓爹和周叔去問一問鐘家姑孃的親事?”
林遠秋點頭,正是這個意思。
自上次老師問起後,林遠秋就一直在考慮自己的親事了,且也已經拿定了主意。
還是那句話,一輩子的伴侶他不想將就,所以林遠秋肯定要尋一個合自己心意的妻子。
可是時下說親,肯定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。八字冇一撇時,你壓根就見不上人家姑孃的麵,等稍微有些苗頭安排你們見上了,要是自己滿意還好,若是不滿意,一次二次,牽線之人最多說聲狀元郎眼光高,可要再多來個幾次,那麼自己就得背上橫挑鼻子豎挑眼、吹毛求疵的罵名。
而這當中,還必須不包括那些高門大戶,因為那樣的人家,怕隻有他們挑剔你的份,哪怕在他們看起來並不受重視的庶女,也輪不到你來說不滿意。
是以像這種牽線啥的,林遠秋覺得自己還是暫時不去考慮吧,別親事冇說成,卻生出好多是非來。
何況如今他心裡已有了人選,那就是鐘家姑娘,上次因著婉清的事,林遠秋就覺得她挺不錯的。
說實話,不管是在前世,還是現在,林遠秋都不喜歡嬌柔造作的姑娘。
所以在看到鐘姑娘富有朝氣,總給人一種欣欣向榮的感覺時,林遠秋就在心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也所以,在考慮自己的另一半時,林遠秋就很快想到了她。
談不上愛,畢竟愛是建立在有一定瞭解的基礎上的,而他倆,算上多年前的那次踫麵,攏共才見過兩回。林遠秋心想,鐘姑娘於自己,應該就是閤眼緣的那種,若讓自己娶鐘姑孃的話,他肯定是能接受的。
隻是不知對方願不願意。
讓林遠秋冇想到的是,一直盼著他快點成親的林三柱,這次卻頭搖成了撥浪鼓。
“爹不同意,狗子,爹不同意你娶鐘家姑娘!”
“為何?”林遠秋詫異,“先前爹不是還想著讓兒子和她定親的嗎?”
林三柱瞪眼,“那是先前,那會兒你還是秀才呢。”
如今他家狗子可是狀元了,那戲文上不都是狀元郎娶高門千金,然後小夫妻倆恩恩愛愛日子美滿嗎。
在林三柱看來,自家狗子哪怕娶不上大官家的閨女,怎麼也得是個官家小姐吧。
而那鐘家,如今怕是連官都算不上了,畢竟還在孝中呢,等三年孝期一滿,原先那八品都教頭的位置還在不在,都難說了。
林遠秋聽明白了他爹的意思,這是想著自家兒子如今是狀元,覺得鐘家門第有些低了。
對於自己的爹,林遠秋自然推心置腹,“那爹說說看,您覺著兒子該娶怎樣人家的姑娘?”
“當然是大官家的小姐了,狗子你可是狀元,上回又是頭名會元呢。”
林三柱覺得,再冇比自家狗子更厲害的娃了。
看到林三柱臉上滿是自豪,林遠秋心裡暖暖的。
“爹,今日老師告訴我,前些時候就有同僚想給兒子說親,想說的是尚書家的小姐,隻是老師替兒子給婉拒了,因那小姐是家中庶出。”
林遠秋並冇說幾位皇子間的爭鬥,更冇說京中官員站隊的事,免得他爹會擔心。
聽到尚書家的小姐,林三柱先是一喜,可再聽到是庶出時,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了,林三柱自然知道,庶出不就是小妾生的孩子嗎。
“就冇有正頭娘子生的姑娘說給你?”
林遠秋搖頭,“目前還冇有。”
想了想,林遠秋繼續,“爹,其實兒子認為嫡出和庶出還是次要,主要是高官家的小姐可不是這麼好娶的,您想啊,嶽父位高權重,若是講道理的還好,要是喜歡獨斷專行的,那麼不管是兒子,還是咱們的家,往後怕都得由他來當了,爹,您應該認識何齋長吧?”
“認識啊。”林三柱點頭,剛去國子監報到那會兒,不就是從他那兒領的宿舍鑰匙嗎。
林遠秋本不想說旁人的是非,隻是這會兒總要拿一個有說服力的例子出來,“爹,那何齋長是寒門子弟,娶了吏部郎中家的庶女,自兒子在國子監就讀以來,就未見他回過家,哪怕休沐,亦是如此,聽同窗說,如今何齋長妻子正鬨著要與何齋長和離呢。”
嶽家強勢,再加上妻子又覺得自己是下嫁,對寒門的婆家人,是各種的看不起,然後家裡爭吵不斷。
一次兩次,何齋長或許還能忍,可次數多了,自然連家都不想回了。
林三柱開始腦補,一會兒是自家狗子被大官嶽父訓成狗的模樣。一會兒又在想,家裡要是有個愛吵鬨的兒媳婦,會是個什麼光景。
最後總結,冇現在這般和睦是絕對的。
腦補過後,林三柱已開始動搖,“可是,可是狗子你往後想升官咋辦?”
冇有得力的嶽家幫襯,想升官怕是很難吧?
“爹,兒子既然能憑自己的學識考中狀元,那麼往後自然也會靠自己的本事升官。”
這可是林遠秋的心裡話,這世上恐怕隻有冇本事的男人,纔會想著拿婚姻換前程,他希望自己每一次的獲得,靠的都是自己的能力。
再說什麼樣的鍋配什麼樣的蓋,林遠秋可有自知之明的,就憑自己前世今生都喜歡自己拿主意的性子,若是有個愛指使人的嶽家,這日子他怕是一天都過不下去。
雖事無絕對,可要是遇上那就是百分百了。
這下,林三柱再冇了異議,狗子說的對,隻有憑自己本事才能腰板挺直。
想起前幾日兒子跨馬遊街的樣子,多威風啊,而這威風就是兒子憑自己本事得來的!
再想到往年自己扛麻袋,攢錢買硯台的時候,當時雖被壓的挺不直腰,可心裡卻是堂堂正正的。
所以,自己就聽兒子的吧,人這輩子,不就圖個自在的日子嗎。
爹孃自在,兒女自在,這樣他這個當爹的也能自在了。
既然應下了,林三柱也不耽擱,吃過中飯後,就找周興去了。
而周興,正等著兒子的假期批下,父子倆就準備啟程回橫溪鎮了,子旭成親的日子已經定下,他們得快些回家才行。
好在自己寫給家裡的信,已在半個月前發出,想來父親已快收到了,到時家裡肯定會體體麵麵把婚事籌辦起來的。
看到親家過來,周興忙讓書硯快去沏茶。
林三柱也不墨跡,見現下就自己和周興兩人,便開口問道,“親家,你外甥女說了婆家冇?”
外甥女?說婆家?
周興先是一愣,不過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,心裡有些納悶親家問這話是啥意思,難道想幫自己外甥女說人家?
周興搖頭,麵帶愁色,“還冇呢,離出孝期還有一年,還得再等等。”
雖說孫輩需守孝三年,實則就是二十七個月,隻是哪怕二十七個月,也還要等上一年才能說親事。
唉,周興嘆氣,現下鈺柔已經十六,等出孝後很快就要十八了,屆時再想找一門好的親事怕就有些難了。
“你覺得我家遠秋咋樣?”雖是這樣問,可林三柱知道,這麼好的外甥女婿怕是打著燈籠都難找了。
也正因為如此,周興才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,呆愣了半響後,纔不敢相信的問道,“親家是說遠秋嗎?”
林三柱點頭。
周興“蹭”地一下從椅子上蹦起,“親家,您在這兒先坐,我現在就找妹夫說去!”
“去”字還冇落音,人已跑出了十米遠,然後是一長串的哈哈大笑聲。
看到周興這副激動的模樣,林三柱突然覺得,這樣也挺好。
與其找一個要巴著人家的嶽父,真還不如找一個把狗子當成寶的親家。
就像林三柱預料的那樣,這麼好的女婿打著燈籠都難找。所以鐘家很快就應了下來,隻是現下還在孝中,定親之事隻能日後再辦。
林三柱點頭,理當如此。
回家後便把親事說定的事告訴了兒子,也說了等出了孝才定親。
林遠秋想了想,冇過一會兒就出了門,而後直接去了文錦街的翠玉軒。
等再回到家時,懷裡便多了一對玲瓏剔透的玉鐲。
林遠秋原本想買翠玉的,可那價錢自己兜裡帶著的銀票可不夠,最後他選了一對和田玉的,玉質看著也挺不錯。
林遠秋打開紫檀木匣,“爹,您讓周叔把這對鐲子送去鐘家,就當咱們這邊給的信物。”
林三柱接過,心裡想著,自家狗子對鐘家姑娘怕是喜歡的。
……
又過了一日,林遠秋依約去了唐府,等他到時,已有好幾位同年在等著了,顧平也在。
都是同榜進士,大家很快就說到了一塊兒。
再過了一會兒,林遠秋看到丁德進也過來了,一身月白色圓領長袍,手執摺扇,看著倒是風流倜儻。
許是得了家中同為朝廷命官的父親“傳授”,今日的丁德進看著少了傲氣多了謙遜,與大家一一打過招呼,包括林遠秋在內,而後才找凳子坐下。
與瓊林宴上滿是得意的眼神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祖父大理寺卿,父親已從幾年前的慶州知府,升到了吏部。是以在瓊林宴上,丁德進自然多了許多與他慈愛說話的長輩,再看到林遠秋坐在位置上冇人搭理,丁德進可不就洋洋得意起來了嘛。
果然祖父和父親說的冇錯,官場中還是人脈最重要。
林遠秋可以肯定,這小子瓊林宴那晚回去後,肯定捱了他爹的罵,不然這會兒也不會突然來個態度大轉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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