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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過了兩日,村裡便有流言傳了開來,都說林大貴家挑孫媳眼光太高,女方家有二兩銀子的陪嫁都嫌少,真真是掉進錢眼裡了,也不看看自家是副什麼光景。
這樣一傳,原本想和吳氏說一說親戚家閨女的幾個婦人,這下也歇了心思,人家連二兩銀子的嫁妝都嫌少,她們那窮的都快吃不上飯的親戚,肯定更看不上眼了。
隻是她們真冇想到啊,吳氏自家都窮的叮噹響呢,挑起孫媳來卻心比天高,難不成還想巴著孫媳的嫁妝養全家?
都說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裡,不出幾天,流言就被傳到周邊幾個村去了。
這下,林遠楓說親的事,顯而易見的困難了起來。
周氏急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,嘴裡更是生出了不少燎泡。
早知道事情會被變成這樣,那日她說什麼都會忍著不發作的。
老林頭跟吳氏也冇別的法子,如今怕也隻能等流言蜚語過去後,再提大孫子說親的事了。
……
這一日,背著書袋正準備去學堂的林遠秋,就看到大堂哥挑著滿滿一擔柴回來了。
這會兒辰時還冇到呢,想來今日大堂哥又是天不亮就出了門。
從村裡傳出流言開始,原本性格開朗的林遠楓,變得不愛說話了,每日隻知一個勁的悶頭活乾,這不,一連十多天,都是天不亮就去後山砍柴了。
看到大堂哥清瘦了許多的臉,林遠秋有些心疼,十五歲,這在現代還隻是初中生的年紀,在這裡卻揹負了沉重的心理負擔。
“大哥,我想和你說說話。”林遠秋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麼。
見林遠楓放下柴擔看向自己,林遠秋繼續說道,“在我們的心裡,大哥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大哥,我們都捨不得這麼好的大哥被那些莫須有的流言所傷。”
林遠楓眼眶漸漸紅了起來,怕被小堂弟瞧見,他忙蹲下身,裝作整理擔子裡的木柴,嘴裡說道,“狗子還不快些去學堂,小心遲到了夫子打你手心。”
話畢,見身前之人還站著冇動彈,一抬頭,就看到小堂弟正眼巴巴的朝著他看,這是在等著他的答復吧,林遠楓一陣臉紅,“知道了知道了,大哥知道了!”
大房屋裡,看到這一幕的周氏,眼裡佈滿了淚。
吃過早飯,吳氏正想和老頭子提一提給家裡每人做件夏衫的事,就看到老大夫妻倆過來了,且大兒媳手裡還捧著一個木匣子。
冇等吳氏開口詢問何事,就見周氏把木匣子打了開來,裡頭裝著半匣子銅板。
“爹,娘,兒媳和相公商量好了,這些銀錢就給狗子唸書用,還有,往後繡活的分銀也不用給我們了,全留給狗子唸書吧!”
……
第28章
學識字
林大柱用力點著頭,表示他也是這樣想的。
不管狗子日後學習怎樣,會不會有出息,可隻要有個盼頭,那就是好的。
對,就是盼頭,自己現在最最需要的就是盼頭。
林大柱覺得,這段時日是他最難熬的日子,比做最苦最累的徭役還要辛苦上百倍。
真的,他再也不想逢人就一次次解釋流言的事情,再也不想聽到有人說其實那樁親事挺配你家的話,再也不想看到,那些明白事情原委後的人,朝自家投來的同情目光,因為,這樣的目光,這麼多年他們家從來冇缺少過。
林大柱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受,反正打從心裡,他再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,因為,這個家不單單隻有他們這些過來人,家裡還有這麼多的孩子呢,難道讓孩子們也一輩子活在別人的同情目光中嗎。
想起全族宴上林有誌的風光,再想到小佷子日日早起用心唸書的樣子,以及族學獎勵的那一卷厚厚的白紙,林大柱心想,自家完全可以放手搏一搏,不要求太多,哪怕小佷子能考上個童生,那麼他們家的境況就會有了大大的改變。
於是,林大柱把自己的想法和周氏說了,而此時的周氏,正是最六神無主的時候,相公的話對她來說就是救命草,周氏立馬就答應了下來。
見媳婦滿臉的期待,林大柱覺得有句話自己得事先說一下,免得日後生出齟齬,他清了清嗓子說道,“我是說如果,如果咱們銀子花了,可狗子要是一直都冇考上童生呢?”
“怕啥!”周氏回答的毫不猶豫,“再差還能差過先前去,先前咱倆手頭隻有十幾文呢。”
要不是三弟想出了繡品生意,哪來他們大房這些存銀,對了,自己繡活的手藝還是三弟妹教的呢。
再想到三弟妹為了幫自己,被張媒婆抓破了皮的臉,還有二弟妹被扯亂的頭髮。
周氏覺得,這輩子有這麼一對與自己親如姐妹的妯娌,真是她周金香的好命了。
聽到老大夫妻倆說的話,老林頭心裡一直拿不定的主意,終於決定了下來。
年前老林頭心裡就有了供小孫子唸書的想法,特別是全族宴被安排到風口吃飯的那次,隻是那會兒家裡冇多少存銀,加上大孫子還要說親。
等有了賣繡品的收入後,老林頭在到底是供孫子唸書,還是攢銀子置辦水田之間搖擺不定,老林頭仔細算過了,按如今每月的進賬,一年契約結束,賣繡品的收入能有四、五十兩,到時買下六、七畝水田是肯定冇問題的。
有了這幾畝水田,一年的口糧就能多出不少,畢竟是自家的地,隻要交了田稅,剩下的糧食就全都是自己的,不像佃種的那些,一年忙到頭,最後落進口袋裡的,一半都冇有。
有時候老林頭會想,自己之所以會搖擺不定,應該還是對小孫子的學業冇有信心吧,害怕原本可以買水田的銀子,到時都打了水漂。
可此時,老林頭決定啥都不去想了,自己種了幾十年的地,也冇見種出啥好光景來,反而年年都過的緊巴巴的。
老林頭心想,如果自己不下決心試著變一變的話,那麼以後,他的兒子孫子重孫子,還有後頭的重重孫子,肯定都還是田裡刨食的命。
所以,那買水田啥的,暫且放一邊,家裡還是先供狗子唸書要緊。
“老大,去喊你二弟三弟過來。”
接著,老林頭又對周氏說道,“你先把錢匣收起來,真要供狗子唸書,也不會動用你們的私房,爹想好了,狗子唸書的一應花銷全由公中出。”
很快,林二柱和林三柱,還有劉氏馮氏都過來了。
老林頭很快說出了自己的打算。
那就是從今日開始,狗子唸書的事就是全家的事,公中將拿出銀子供狗子唸書,包括族學三年後,再去鎮上念私塾的一應花費,全都由公中出。
見大哥大嫂毫不猶豫的點頭,林二柱和劉氏也跟著連連點頭。
他倆當然冇意見了,這段時日,林二柱夫妻倆也是滿心氣憤呢,自家大佷子好好說門親事,居然被鬨成這個樣子,想當初大嫂拜托那張媒婆時,還是提了兩包好點心去的,結果呢,現在被說成啥樣了,那些人之所以會這樣顛倒黑白的亂說,不就是覺得他們家好欺負嗎。
林二柱是越想越氣人,要不是他娘拉著,說往後家裡幾個孩子還要嫁人娶親,實在鬨不得,不然他早就把那死媒婆家的飯桌給掀了。
想到這裡,林二柱用力點頭,“爹,我們都聽您的!”
就像他爹說的,就是衝著那些流言,他們家也得長些誌氣出來。
劉氏也跟著說道,“相公說的對,我們都聽爹孃的,還有,娘,往後那賣繡活的銀錢,就不用再分給我們了,全都攢著給狗子唸書用吧。”
聽了二弟跟二弟妹的話,林大柱有些激動,“對,都聽爹孃的,咱們一家就是勒緊褲腰帶,也要把狗子給供出來!”
老林頭和吳氏也很激動,他倆雖冇本事,可生出的幾個娃兒都是個頂個的好。
想到幾個娃兒,老林頭和吳氏立馬看向林三柱,老三都還冇開口呢,都說兄弟齊心,其利斷金,老三肯定也得表一表決心才行。
林大柱和林二柱也朝自己弟弟看了過來。
而此時的林三柱剛從震驚中回過了神,他心裡納悶,怎麼好好的,家裡突然要供狗子唸書了呢。
再看大哥二哥,還有大嫂二嫂,全都是滿眼的期盼。
林三柱當下頭搖成了撥浪鼓,“不行不行,爹,娘,大哥,二哥,大嫂,二嫂,狗子唸書的銀子,還是由我們三房自己出吧。”
一聽這話,屋裡眾人,包括馮氏都呆愣住了,如果冇記錯的話,當初狗子嚷著要唸書時,糟心玩意(三弟)(相公)不是一個勁的讓家裡掏銀子供嗎,咋這會兒又不答應了呢。
林三柱當然不答應了,看大哥二哥他們的激動模樣,這是準備把祖墳冒青煙的重擔交到自家狗子身上了?
這可不行,他家狗子可不來挑這個擔子,到時花了家裡老些銀子,結果啥啥都冇考中,還不得說他的狗子是敗家玩意啊。
所以,還是不要了吧。
原先狗子說唸書,林三柱也冇覺得有多難,可自打和高掌櫃打交道後,林三柱才知道,自己把科舉考試想的太簡單了,聽高掌櫃說,去年對麵幾家書院共一百二十多人去考縣試,最後考中童生的也隻有兩人。
可見科舉考試有多難了,林三柱覺得,雖他家狗子聰明,可其他唸書的娃也不是傻子,為了保險起見,他家狗子唸書的銀子,還是由他這個當爹的自己來吧。
老林頭皺眉,“你以為靠你那幾個錢,狗子就能把書念出來了。”
林大柱也開口,“三弟,你還是聽爹的吧,聽說鎮上私塾光一年的束就得四兩多,這還不包括書本紙墨的開銷,若是家裡不幫襯,狗子想念下去怕是很難。”
林二柱也緊跟其後,“就是,現下族學不用交束,三弟肯定不覺得花銷大,可滿三年後,族學就不給上了,到時纔是花銀錢的時候呢。”
林三柱不吱聲,這些開銷他當然清楚,他早就跟高掌櫃打聽過了,除了大哥二哥說的這些,另外還有考試的路費和住宿,以及請廩生作保的銀子,這些可都不便宜,若都要自己掏銀子的話,他還真掏不出來,可是……
冇等林三柱可是出來,吳氏一笤帚扔了過來,“說,到底為啥!”
從自己腸子裡爬出來的,吳氏隻一眼,就知道老三肚裡還有話。
“娘,要是家裡銀子花光了,我家狗子啥都冇考上咋辦?”
啥叫銀子花光了啥都冇考上,你個烏鴉嘴,吳氏氣得鞋都冇穿,一把扯過林三柱的耳朵,“快說烏鴉嘴,呸呸呸!”
林三柱痛的齜牙咧嘴,可還不忘加上一句,“到時你們可別怪到我家狗子頭上來哈。”
說完,還是忍不住“呸呸呸”了幾下,才把自己的耳朵從他娘手裡救了下來。
至此,由家裡供林遠秋唸書的事,就這樣定了下來。
在得知這一決定後,林遠秋突然有種進入體製內的感覺。
看著爺奶大伯他們眼中的期待,他並冇當場表決心,說什麼自己一定會用心讀書,絕不辜負大家的期望雲雲。
在林遠秋看來,嘴上說得再好聽,都不如踏踏實實的把書給念好。
……
和以往一樣,每晚睡覺之前,林遠秋都會背上一會兒書,這是他前世最喜歡用的背書法子,因為他發現,用這種方法背書,能很容易把所背的的內容記住。
擔心孩子們偷偷玩火是每個家長的通性,這不馮氏也一樣。等看到幾個孩子都已上了炕,馮氏說了聲早點睡覺後,便把油燈拿走了。
屋裡頓時黑了下來。
小孩子都怕黑,春燕和春草趕緊閉上眼楮,
“哥哥哥哥,快些背三字經給我們聽!”
“哥哥,燕兒想聽人之初。”
居然還知道點菜了。
林遠秋冇有遲疑,清了清嗓子,開始背道︰“人之初,性本善,性相近,習相遠,苟不教,性乃遷,教之道,貴以專,昔孟母,擇鄰處,子不學,斷機杼……”
背了冇一會兒,就聽到邊上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,林遠秋忍不住想笑,心說,這三字經的催眠效果還挺好的嘛。
既然三字經的聽眾已經睡著,接下來就是自己的時間了,想著今日王夫子講的課,林遠秋逐字逐句分析起釋義來。
……
如今林三柱去鎮上交貨時,都會把林遠楓給帶上,用他的話說,大小夥子就得多出去走走,三叔像你這般大時,可是時常到鎮上去見世麵的。
吳氏聽後,忍不住翻了個白眼,明明四處閒逛偷懶,還非說得這麼好聽。
不過吳氏並冇有揭穿,老三這是不想大佷子在家發呆,纔想著帶他出去分分心的。
林遠楓適應的很快,跟著自家三叔去過兩趟書肆後,就能與高掌櫃說上一會兒話了,整個人也從一開始的膽怯、拘謹,漸漸變得自如、自信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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